大概少数民族多居边地,迁徙不定,与诗人漂泊生涯较为切合,故杜甫笔下的民族乐器奏出的多是苦寒哀音,他还有一首题为《夜闻觱篥》,专写其听后感受:
夜闻觱篥沧江上,衰年侧耳情所向。
邻舟一听多感伤,塞曲三更欻悲壮。
积雪飞霜此夜寒,孤灯急管复风湍。
君知天地干戈满,不见江湖行路难。
觱篥,亦作“筚篥”、“悲篥”,又名“笳管”。簧管古乐器,今已失传。以竹为主,上开八孔(前七后一),管口插有芦制的哨子。为古西域城龟兹国所传,其地在今新疆库车县一带。觱篥传入中原后,文人雅士多有闻之,如向达先生所指出:“唐代流行长安之西域乐以龟兹部为特盛”, “龟兹乐中尚有觱篥,亦曾盛于长安。”18此前李颀曾作《安万善吹觱篥歌》:
南山截竹为觱篥,此乐本自龟兹出。
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
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
世人解听不解赏,长飙风中自来往。
枯桑老柏寒飕飗,九雏鸣凤乱啾啾。
龙吟虎啸一时发,万籁百泉相与秋。
忽然更作渔阳掺,黄云萧条白日暗。
变调如闻杨柳春,上林繁花照眼新。
岁夜高堂列明烛,美酒一杯声一曲。
对比二诗,杜诗透露出更加强烈的伤感情绪,这与其暮年漂泊之经历密切相关。
除艺术外,杜甫诗文中许多记录西域及多民族特产的内容,则同样反映其多民族文化的交流。杜甫现存数篇赋作,这是他十分自豪的文体,自称:“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其中有三篇为借物自况之作,即《雕赋》、《天狗赋》和《越人献驯象赋》。
《进雕赋表》云:“臣以为雕者,鸷鸟之殊特,搏击而不可当……引以为类,是大臣正色立朝之义也。”仇注引朱注:“张尔公《正字通》云:雕,胡地鸷鸟,似鹰而大,土黄色……梵书名揭罗阇。”可见其来源。
《 天狗赋序》曰:“天宝中,上冬幸华清宫,甫因至兽坊,怪天狗院列在诸兽院之上,胡人云:‘此其兽猛健无与比者。’甫壮而赋之,尚恨其与凡兽相近。”仇注:“《山海经》: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白首,其名天狗”, “赋言月窟,流沙,此物盖自西域来也。”
《越人献驯象赋》末云:“邈自远藩,来朝至尊。辞桂林之小郡,人阊阖之通门。负名闻之藉藉,守驯扰之存诚。幸投之于刍蒿,岂敢昧于君恩。”其意与另外两赋相同。此文不见于杜甫集中,其辨证情况可参笔者《 〈全唐文〉补辑杜甫赋甄辨》(《杜甫研究学刊》1997年2期)一文。
举世闻名的西域骏马也是杜甫作品中的常见题材,多次吟咏,比较著名的如:
《 赠崔十三评事公辅》:
飘飖西极马,来自渥洼池。
《李鄠县丈人胡马行》:
丈人骏马名胡骝,前年避贼(一作胡)过金牛。
回鞭却走见天子,朝饮汉水暮灵州。
自矜胡骝奇绝代,乘出千人万人爱。
一闻说尽急难才,转益愁向驽骀辈。
头上锐耳批秋竹,脚下高蹄削寒玉。
始知神龙别有种,不比俗(一作凡)马空多肉。
洛阳大道时再清,累日喜得俱东行。
凤臆龙鬐(《英华》作须,一作鳞,一作鳞鬐)未易识,侧身注目长风生。
《高都护骢马行(高仙芝开元末为安西副都护)》:
安西都护胡青骢,声价欻然来向东。
此马临阵久无敌,与人一心成大功。
功成惠养随所致,飘飘远自流沙至。
雄姿未受伏枥恩,猛气犹思战场利。
腕促蹄高如踣铁,交河几蹴曾冰裂。
五花散作云满身,万里方看汗流血。
长安壮儿不敢骑,走过掣电倾城知。
青丝络头为君老,何由却出横门道。
《骢马行》:
邓公马癖人共知,初得花骢大宛种。
夙昔传闻思一见,牵来左右皆神竦。
在杜甫笔下的西域骏马,不仅体格强劲,更贵有性情精神,在《房兵曹胡马》中显出诗人的由衷喜爱及其真正原因,诗曰: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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