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醇厚.醇美
——浅释杜甫《存殁口号二首》
李学清
存殁口号二首
其一
席谦不见近弹棋，毕耀仍传旧小诗。玉局他年无限事，白杨今日几人悲？
其二
郑公粉绘随长夜，曹霸丹青已白头。天下何曾有山水？人间不解重骅骝。
这两首诗是大历元年（766）杜甫寓居夔州时作。第一首一二句“席谦不见近弹棋，毕耀仍传旧小诗。”诗的开头就紧扣题目和诗的内容叙写事实，介绍人物，交代情况，顺承事件，思想感情发展顺序，直接引起下文。善弹棋的席谦，诗人说“近不见。”“近”时间、距离短，从交往来说两人近来没有接近。可见诗人心中却十分想念他。毕耀工诗已殁。杜甫十分关注他生前的诗的流传，一直关念死去的诗人，毕耀活在杜甫心中。第三句“玉局他年无限事”，承前首句。诗人回忆往年与席谦弹棋，彼此交往的许许多多的给人带来欢乐和高兴的事，其间充满着真挚深厚的友谊。这是唤起幸福的美好回忆！这一句也进一步申述了首句诗人思念席谦，想见他的原因。诗的结语：“白杨今日几人悲？”承前第二句。用反问，让人从问语中推出应当得到的答案。这句表面肯定“几人悲”，实质否定。这句诗描写的那一片荒凉之境如在眼前，意思是说没有几个人面对毕耀坟地上白杨悲伤，即无人悲伤，也就是带有诗人感叹情味，悲叹人们对毕耀的冷落，反衬出诗人对死者的无比怀念。反问，也让人集中注意力，引起人的想像和激情，比起正面更有鼓动力量。这句是用因物及人，忆物思人的方法，写得精炼形象而悲怆，感情深挚。诗人怀念之情暗寓景物中，含蕴无穷，耐人寻味，反比直抒更为有力。
第二首，首句“郑公粉绘随长夜”中的郑公是对郑虔的尊称。他是杜甫的好友，多才多艺，诗、书、画造诣均高，尤其擅长山水画。长夜，指死亡。人死后埋在地下永不见天日，很富形象性。首句说郑公的彩色图画随长夜，成了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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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学清，重庆市奉节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句中饱含悲惋之情。次句“曹霸丹青已白头。”曹霸著名画家，画马专家，也精于肖像和动物及其它。杜甫在《丹青引》中写道“穷途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困顿，不得志）缠其身。”曹霸生活清苦，热爱艺术，不慕名利。在“曹霸丹青已白头”的诗句中，杜甫既高度赞扬曹霸把毕生精力献给艺术的高贵品质和崇高的精神，也对他的身世悲痛惋惜。第三句“天下何曾有山水？”这句用反问，表示否定的意思。杜甫称赞说，郑虔死后天下再也没有山水了。郑虔善画山水画，曾写诗画献给唐玄宗，得玄宗在画后题“郑虔三绝。”画家黄宾虹在《画学篇》中将其与王维并称，“郑虔王维作水墨，合诗书画三绝俱。”郑虔的山水画，可以以假乱真。由此可见，杜甫对郑虔的山水画的高度的评价，不是夸大而是出自内心的大加赞许，并非虚誉。末句“人间不解重骅骝。”这是说世间不会看重曹霸及其鞍马画。实际上这句是包含着这样的意思，像曹霸（也包括像郑虔）这样的有真才实学，这样德艺双馨的人得不到社会应有的重视。前面引用《丹青引》中的四句，同样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人间不解重骅骝。”杜甫在这里讲了真话、实话。这是诗人对郑虔、曹霸这些德才兼备的人才的身世和不幸遭遇鸣不平，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悲怨！如果联系诗人自己一生的遭遇和身世，更不难理解。这也是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呢！杜甫深深地体会到了那个社会生存的艰难，深刻地理解了那个时代的苦难。杨伦在《杜诗镜铨》中评这两首诗写道：“戏拈自成一体。”“李云：玉局二句淡而悲，天下二句哀而壮，皆绝调也。”如果说友谊是生活中的美酒，无比醇浓，飘溢着醉人的芬芳，那么这两首诗中诗人所抒发的友爱之情，又是多么浓烈，醇厚。愈是细细品味，愈是醇美无比。这是两首情至之诗。怀故交故友，友爱至情自肺腑中流出，朴实真挚，怀念故友，字字滴泪，写情沉郁顿挫，动人心弦，感人肺腑。
[注释]
⑴存殁：生存和死亡，生死，生者和死者。 ⑵口号：古诗标题用语。表示随口吟成和“口占”相似。 ⑶席谦：原注“道士席谦，吴人，善弹棋。”席谦当时还活着。 ⑷席谦不见近弹棋：席谦不见近，即不见近席谦。近，接近，亲近。又，席谦不见近，即近不见席谦。近，近来。弹棋：亦作弹棊，弹碁。古代博戏之一。两人对局，白黑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更先弹之。其局以石为之。至魏改用十六棋，唐又增为二十四棋。后亦称弈棋为弹棋。⑸毕耀：原注“毕耀善为小诗。”韩成武注“毕耀，肃宗时人，工诗。乾元间为监察御史，尔后以酷毒流贬黔中（今重庆市彭水），其殁当在此时。” ⑹旧：过去的，原来的。 ⑺玉局：棋盘的美称。这里借指善弹棋的席谦。 ⑻他年：往年，以前。 ⑼无限：无数。谓数量极多。 ⑽白杨：指生长于墓地周围的白杨树。 ⑾几人：多少人。几，数词，用于询问数量。 ⑿悲：伤心，哀痛。 ⒀郑公：郑虔。 ⒁粉绘：彩色的图画。 ⒂随：跟着，随着。 ⒃长夜:谓人死后埋于地下，永处黑暗之中，如漫漫长夜。指死亡。 ⒄曹霸：唐代最有名的鞍马人物画家之一，开元间的名画家。据《历代名画记》载：“每诏写御马及功臣，官至左武卫将军。” ⒅丹青：丹和青是中国古代绘画中常用之色。泛指绘画艺术。 ⒆白头：白发，形容年老。 ⒇何曾：用于反问句，表示不曾。 (21)山水：山水画的简称。 （22）
人间：世间。 （23）不解：不懂，不理解。（24）重：重视，看见。（25）骅骝：周穆王八骏马之一。泛指骏马。“人间”句是说世间不会看重曹霸及其鞍马画。
责任编辑：李君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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