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杜甫诗

　　□张永芳

　　毛泽东喜爱三李（李白、李贺、李商隐）的诗，不大喜爱杜甫的诗，早已为世人所熟知，毛泽东本人也毫不隐讳。但是，不大喜欢，并非不熟悉、不重视、不研习。实际上，正如历史上沾溉杜甫诗歌的人远远多过效仿李白的人一样，毛泽东对杜甫诗歌的了解与运用，要比李白乃至三李的诗歌更胜一筹。仅据毕桂发主编的《毛泽东批阅古典诗词曲赋全编》统计，毛泽东圈阅过的古人诗作，李白诗共54题72首，李贺诗共47题82首，李商隐诗共21题27首，而杜甫诗则有60题75首，并不低于三李尤其是李白诗的数量。至于熟悉程度，也以杜甫诗为高。早在为青年学子时，毛泽东便在《讲堂录》中集杜甫诗撰联，抒写他游览南岳衡山的感受：“登祝融之峰，一览众山小；泛黄渤之海，启瞬江湖失。”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参观杜甫草堂时，毛泽东对清人顾复初撰写的楹联“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蜷虎卧几诗客；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很感兴趣，轻声吟诵后立即指出：“是集杜句。”直至八十余岁高龄时，毛泽东以听人诵读古诗作为休息，一次听护士小孟读杜甫《进艇》，小孟读到第五句“俱飞蛱蝶元相逐”，因不认识“蛱”字而卡住了，毛泽东马上把后四句背诵出来。

　　毛泽东对杜甫诗歌的谙熟与关注，还可从其在自己的诗词联语创作中化用以及在日常生活中巧妙解释、灵活运用杜诗中，清晰地体现出来。仅据吴直雄著《毛泽东妙用诗词》一书的介绍，便有许多生动的实例。

　　1930年7月，毛泽东作《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赞颂红军的气势云：“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词中化用了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其一的诗句“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1949年4月29日，毛泽东作《七律·和柳亚子先生》，内有“落花时节读华章”之句，化用了杜甫《江南逢李龟年》的诗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1966年6月，毛泽东作《七律·有所思》，其结句云“故国人民有所思”，出自杜甫《秋兴八首》之四中的诗句“故国平居有所思”。

　　1971年“九·一三”事件发生后，毛泽东曾作两首“剥皮诗”（即改换古诗字句以抒写新意的诗体）讽刺林彪，其中一首即套用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三的前四句。杜诗原句为：“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毛作只是将第二句中的“明妃”改为“林彪”，便将林彪的出生地（湖北省）与丧生地（蒙古温都尔汗）都借杜甫的诗句点了出来，成为绝佳的时事新作。

　　1938年，毛泽东在延安会见苏群、朱光，谈及书法时，以杜诗作解云：“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云：‘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河西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不是至理名言吗？”

　　对杜甫评价古人的诗作《戏为六绝句》之二中论及初唐四杰的诗句，毛泽东既有直接的引用，也有引申的议论。如在读王勃集之后批注道：“这个人高才博学，为文光昌流丽……杜甫说：‘王杨卢骆当时体，不废江河万古流。’是说得对的……千余年来，多数文人都是拥护初唐四杰的，反对的只有少数。”

　　杜甫的代表诗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毛泽东不仅圈阅过、默写过，还多次诵读它，显然对其十分喜爱。在参观成都杜甫草堂时，毛泽东还幽默地对其做过“别解”：“看来，高级知识分子的住宿困难问题，是古已有之的。”

　　毛泽东最重视的一首杜诗，大概要算《登岳阳楼》了。1964年，毛泽东南巡回京，专列在岳阳暂停，毛泽东与省委书记张平化谈工作时，问及岳阳楼的情况，忽突起感想，索笔挥毫，书写了这首杜诗，并在诗作后题注云：”杜甫登岳阳楼诗一首。”后来，这一手书墨迹，由良匠制成雕屏，装嵌在岳阳楼的三楼上。得此优遇的杜诗，恐怕仅此一篇。不仅如此，毛泽东还灵活地引用它来调节气氛，以便同来客无拘无束地交谈。1965年，毛泽东在上海单独约见了著名学者刘大杰。因为是首次见面，刘大杰极为拘束。当了解到刘大杰是巴陵（岳阳）人时，毛泽东当即吟诵了杜甫的这首名诗，有效地缓解了来客的紧张情绪，并且由这首诗开始，渐渐地进入谈诗的正题，为广泛地谈诗论词打下基础。

　　对杜甫的另一首名篇《北征》，毛泽东更直接作有高度评价。1965年7月21日，毛泽东在《致陈毅》的信中明确提出“诗要用形象思维”的论点时，便以《北征》作为创作的典范。信文云：“又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兴。”此例足见毛泽东对杜诗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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