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和睦平等民族观之具体表现(二)
徐希平
(紧承上文)
二、广泛了解和接触多民族文化习俗,客观描叙和介绍,反映出博大宽广的胸怀
杜甫一生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除广交朋友之外,对于各地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也都深人了解和接触,并加以平实地介绍,反映其对多民族文化的接纳和喜爱。如下面这首《寓目》:
一县葡萄熟,秋山苜蓿多,关云常带雨,塞水不成河。羌女轻烽燧,胡儿掣骆驼。自商迟暮眼,丧乱饱经过。
浦起龙《读杜心解》评道:“朱注:谓以羌胡杂处,关塞无阻而发,是也。一二属兴,三四属比,逗出‘关’‘塞’二字,更着‘常带’、‘不成’四字,见界限不清之象。”11 初看诗中景物,好似西域风情,结合其创作系年,方知此乃乾元二年(759 年)末于秦州所见,此前有大量西北少数民族部落投奔唐朝,唐政府特将其迁居此地安置,“降虏兼千帐,居人有万家”(《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三)。他们带来新的农作物品种栽培和特有的民族习俗,而又很快融人当地,呈现出一幅奇异而和谐的风情图景,令从战乱中逃出不久的诗人产生万千感慨。
当年岁末,杜甫离开秦州,翻越秦岭,眼前展现出一幅与京华关中及中原迥然不同的西蜀景象,令诗人万分惊喜,信笔写下热情洋溢的《成都府》:
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
我行山川异,忽在天一方。
但逢新人民,未卜见故乡。
大江东流去,游子日月长。
曾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
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
信美无与适,侧身望川梁。
鸟雀夜各归,中原杳茫茫。
初月出不高,众星尚争光。
自古有羁旅,我何苦哀伤?
诗中对地处西南的成都风景民俗满怀新奇,更找到一方乱世中的暂时栖居之所。此后将近十年岁月中,诗人以成都草堂为中心,游踪遍及巴蜀大地,雄奇秀美的西川景色和绚丽多姿的天府风情极大地丰富了诗人的创作。就文化而言,古蜀文明中既含有道教发源的因素,也有浓郁神秘的先民仙化传奇,蜀人有关杜鹃啼血的美妙传说则堪称当地民俗文化之典型,为了纪念古望帝,每岁二月杜鹃鸟鸣时跪拜祭奠,杜甫对此已有明确记载:“古时杜宇称望帝,魂作杜鹃何微行”, “蜀人闻之皆起立,至今相效传遗风,乃知变化不可穷”(《杜鹃行》)。“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礼若朝至尊”(《杜鹃》)。此外还有《子归》等,可见其对西蜀特有习俗之感受和深人了解。诗圣离开了,草堂已成为后世诗人景仰的中国诗歌圣地,杜诗也成为巴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巴蜀的最后两年,诗人来到夔州,这里位于长江三峡入口,为巴渝荆楚文化交汇之处,又是多民族聚居之地。杜甫再次体察到不同的习俗及民族文化的魅力。尚在川东的时候,杜甫就接触不少巴人,他们生活的艰辛也增添了诗人沉郁忧伤的色彩。如:“巴人困军须,恸哭厚土热”(《喜雨》),“遂州城中汉节在,遂州城外巴人稀”(《去秋行》),“巴城添泪眼,今夜复清光”(《薄游》),“不愁巴道路,恐湿汉旌旗”(《对雨》),“不眠持汉节,何路出巴山”(《九日奉寄严大夫》)。
到达夔州后,其民族特色更为明显:“山带乌蛮阔,江连白帝深”(《渝州候严六侍御不到先下峡》),“久游巴子国,卧病楚人山”(《自瀼西荆扉且移居东屯茅屋四首》其四),“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咏怀古迹五首》其一)。
仇注:“《后汉.南蛮传》:武陵五溪蛮,皆盘瓠之后。盘瓠,犬也,得高辛氏少女,生六男六女,织绩衣皮,好五色衣服。《水经注》: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酉溪、沅溪、辰溪也,在今湖广辰州界。”共云山,杜甫谓已与五溪之人共处。因此大开眼界,了解许多民族习俗,自然也成为其诗歌的题材:“巴人常小梗,蜀使动无还。垂老孤帆色,飘飘犯百蛮。军吏回官烛,舟人自楚歌”(《将晓二首》),诗中“巴人”、“百蛮”、“楚歌”均写出其地域和民族特色。另如:
峡内淹留客,溪边四五家。
古苔生迮地,秋竹隐疏花。
塞俗人无井,山田饭有沙。
西江使船至,时复问京华。
――《溪上》
殊俗还多事,方冬变所为。
破甘霜落爪,尝稻雪翻匙。
巫峡寒都薄,黔溪瘴远随。
终然减滩濑,暂喜息蛟螭
――《孟冬》
二诗皆写出其习俗之差异,此外还有食品的特色:如《戏作俳谐体遣闷二首》其一:
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
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
旧识能为态,新知已暗疏。
治生且耕凿,只有不关渠。
其二云:
西历青羌坂,南留白帝城。
於菟侵客恨,粔籹作人情。
瓦卜传神语,畬田费火声。
是非何处定,高枕笑浮生。
峡中鱼类也有多种,或巨大无比,或细小如雪,其《黄鱼》诗云:
日见巴东峡,黄鱼出浪新。
脂膏兼饲犬,长大不容身。
筒桶(一作筒)相沿久,风雷肯为神。
泥沙卷涎沫,回首怪龙鳞。
而《白小》诗谓:
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
细微沾水族,风俗当园蔬。
入肆银花乱,倾筐雪片虚。
生成犹拾卵,尽取义何如?
当代学者鲜于煌先生曾比较系统地梳理三峡獠人若干种特有的民风习俗:像“有巢氏”那样“依树积木”的“巢居”之俗,古老的耕作方法——“畲田”之俗,打鼓鸣号之俗,“持刀刺鱼”的渔猎生活之俗,“男坐女立”之俗,采野菜、吃山柰八角之俗,“用竹为簧,群聚鼓之”的歌舞之俗,以十月为岁首的早春之俗等等12,大多在杜诗中有所反映,诗人不带偏见的客观介绍,让我们认识长江三峡地区不为外人所熟知的少数民族――“獠人”特有的风土民俗和唐代的民族关系,显然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和作用。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虽然诗人时刻思念故乡,但夔州生活的两年却是诗人创作的最后一个辉煌的阶段,他热爱此地的山川风物,对当地人民满怀深情,也对一些恶俗陋习提出批评。如同此前在蜀中时,既称颂“全蜀多名士”,(《行次盐亭县聊题四韵奉简严遂州两使君咨议诸昆季》),同时也批评“蜀中寇亦甚”(《览柏中允兼子侄数人除官制词因述父子兄弟四美载歌丝纶》),夔州则是所谓“形胜有余风土恶”(《峡中览物》),最典型的是《负薪行》和《最能行》所揭露。
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
更遭丧乱嫁不售,一生抱恨长咨嗟。
土风坐男使女立,应当门户女出入。
十有八九负薪归,卖薪得钱应供给。
至老双鬟只垂颈,野花山叶银钗并。
筋力登危集市门,死生射利兼盐井。
面妆首饰杂啼痕,地褊衣寒困石根。
若道巫山女粗丑,何得此有昭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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