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自然之美   饮造化之源

——三峡阴沉木的审美与收藏

 

魏靖宇

 

阴沉木是一种珍贵木材。好的阴沉木不亚于紫檀木。古人多用它制作家具和棺木。据说袁世凯的棺材就是阴沉木做的。

三峡阴沉木是如何形成的呢？唐代韦绚曾这样写道：“峡水大时，三暑雪消之际，波涌晃漾，大木十围，枯槎百丈，随波塞江而下，几乎水落平川，万物皆失故态。”这里所说的“大木”、“枯槎”指的就是从上游冲激下来的各种枯木树根，随波逐浪涌向夔门，在回旋的涛浪中洗刷闯荡，有的沉埋江底，有的卡在石缝中，日久天长形成一种近于石化的阴沉木。其形简约多变，其质坚硬细密，其色古朴凝重，是树之精，木之魂。据测试，深埋三峡两岸，河谷地带的巨大阴沉木多在五千年以上，收集此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2003年三峡库区蓄水后，此物将永存江底。

1980年冬，我陪美学家王朝闻先生泛舟瞿塘峡，偶然间，在江边石缝中拾到一块奇特的阴沉木块，越看越觉得美。王老也捡到一块，说不出心中的喜悦。

入峡选材，要用自然之眼观物，要善于从纷乱中发现美，不要过分追求形似，跳不出这个怪圈，对自然美的审视就不能入妙境。进而会失去很多珍贵的原材料。因为三峡阴沉木所具备的美更多的是形式结构与质地美，即抽象美，只有很少一部分具备“似与不似”的形象特征。入峡打捞阴沉木时，即使原材料不具备人或动物的形象特征，只要质地、色泽、纹理、结构美的都可收集。

收集三峡阴沉木是发现美的过程，加工制作更是一种美的创造。故而称三峡阴沉木为艺术，简称沉木艺术。

古人云：“人心营造之像，来自天地自然之像。”阴沉木的自然美是沉木艺术构思制作的依据。面对一件奇异的阴沉木，必须充分发挥想象，通过静观细察，全面观照。形体就是形体，“神与物游”、“心与境谐”，才能捕捉到最美、最生动、最有趣的艺术形象。

由于原材料自然美的不确定性，在制作沉木时很难立即给它命名。如沉木艺术《巫山云图》、《玄妙之孔》、《生命之源》等，就是是借感觉在打磨制作之后才定名的。这种主题不先行的创作，有很大的自由度。

《巫山云图》是一块“山”字形沉木，在白色背景映衬下，与黑的对比产生一种似云非云的幻觉。因取材于巫峡，联想到“飘不尽的巫山云”故名。

有时制作的沉木根本无法确定一个固定名称，哪怕是带有主观性的。这些“四不象”的神秘沉木，引起人们无限的联想：它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曲折，多少颠离和沉埋，如没有坚强的品格，在大江的洗刷下，早已碎散殆尽，付之东流了。

由此可见，一块优美的沉木本身就是一种境界，是沉木艺术更深层的美，只有具备很高的欣赏能力才能感受它。

有人说沉木艺术像摩尔的雕塑。我说是摩尔的雕塑像沉木艺术。沉木艺术是自然的艺术，摩尔的艺术是艺术的自然。

古人云：“大都自然胜者，穷于点缀；人工极者，损其天趣。故野逸与浓丽，往往不能相兼。”充分展示阴沉木的自然美，借以表达自己的情感，是收集制作沉木艺术的目的。在制作中，如果你对一块优美的沉木产生情感，最好是放下手中的刀。即便动刀，手法务必力求简练，意到刀不到。位于陕西咸阳原上的汉代霍去病墓园石刻的魅力与成功即在于此。

由于三峡阴沉木在江水的打磨下“万物皆失故态”，加上本人的偏爱，因此沉木艺术呈现出一种简洁、古朴的风格和泼墨大写意的艺术效果，有传统味，具现代感。

简洁是沉木艺术的特点，所谓“简”，就是艺术上以少胜多，以虚代实。宗白华先生说：“客观世界是个虚实结合的世界，反映为艺术，也应该注意虚实结合，才有生命。”沉木艺术那“似与不似”的情趣和不确定的广阔审美性，在艺术表现上，这“似”可以理解为“实”，“不似”可以理解为“虚”。“似与不似”乃至“四不像”的形象通过“移情”，产生感觉上的真实。这就是虚实结合，主观与客观的结合。

沉木艺术以黑色为基调，神秘，质朴，没有“火气”，不需做旧，有陈旧感。这是时间和环境塑的，给人一种怀旧的愉悦。

人和物受自然环境的影响，产生不可替代的特点和个性。三峡阴沉木艺术小则方寸，形体诡异；大的直径达2米，重达10余吨，气象万千。观者可从中了解三峡生态的变迁，更能体味三峡的苍凉与博大，神秘与敬畏，和造化之神的力量！

创造美需要想象与灵感，发现美需要眼力和知识，收藏美需要恒心与爱心。目前收藏抢救阴沉木的人越来越多，已形成一个不小的群体。但他们更多的是利用阴沉木制作旅游工艺品和家具。我生在三峡，寻觅沉木20余年，更注重阴沉木的自然内在美的发掘、展示与研究。同时利用缺少自然变化的原材料制作大型历代佛像造像，做到材尽其用。面对三峡大坝蓄水后，沉木将永远沉没江底，吾顿生一种紧迫感，将不遗余力地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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