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民歌竹枝词

    乡人说：民歌无假戏无真。看惯了文艺中太多的矫情造作，听惯了时下流行歌曲甜腻的无病呻吟，来回味这乡人俚语、村夫民谣，真如大热天遇着了一泓泉水，饥渴中钻进茅舍，农妇稚子手捧一碗透着清香的嫩包谷糊汤，清新自然，天真烂漫，不能不使你感到爽口惬意，感动得流下真诚的眼泪。

    真好!

    三峡地瘠民贫．道路的险阻，劳作的艰辛，自然环境的恶劣，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是很难想象得出来的。但三峡人同中华民族的别地人一样，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歌，有所怨，有至情，有至性，他们用真诚纯朴的语言，用热情哀婉的歌唱，叫喊生活的艰辛，吐露世事的不平，倾述爱情的追求和失落。“破甑蒸山麦，长歌唱竹技。”“百衲畲山青间红，粟茎成穗豆成丛。东屯平田粳米软，不到贫人饭甑中。”“瀼东瀼西春水长，郎舟已是向瞿塘。巴江峡里猿啼苦，不到三声已断肠。”“避人低语卜金钱，侵晓焚香拜佛前。见说嘉陵江水恶，莫教风浪打郎船。”“瘿妇趁墟城里来，十十五五市南街，行人莫笑女粗丑，儿郎自与买银钗。”“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水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依愁。”“鱼复浦上石累累，恰似侬心无转回。船归莫道上滩恶，自牵百丈取郎来。”

    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广袤的华夏大地，乡风民俗构成了灿烂风姿的中华文化。“瞿塘女子好春游，踏碛犹知忆武侯。八阵图前寻小石，摇摇和风系钗头。”读了这首竹枝民谣，不是象面对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了解北宋时期汴梁风情一样，让我们看到了一幅仕女踏碛，春游瞿塘的风情民俗画一样可爱么？

    谈到竹枝词这种三峡民歌，不能不提到刘禹锡。这位中唐时期享有盛名的诗人，官也作得不小，登博学鸿词科，任监察御史。他与另一位文学大家柳宗元一起，投身王叔文政治改革集团，执政不及数月，便被逐出京师。刘禹锡被贬谪到了蛮荒闭塞的长江三峡地区，在夔州作了刺史。“投荒万死鬓毛斑，身入瞿塘滟灏关。”这位踌躇失意的地方长官大约也苦闷抑郁了好一阵子，但是，他看到他所治理的是一群纯朴善良的民众，他耳里听到的是他们热情真诚的歌唱和呼喊。歌谣能净化人的灵魂，歌谣能医治心灵的创痛，歌谣能使迷惘失意的人奋发。他感动了，他倾心了，他的贵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这位享誉文坛的大诗人竟也放下高贵的身份，走出艺术的象牙塔，与土著乡民一起捧着粗陶大碗喝酒，一起联袂跳舞，一起欢呼喊叫，一起唱着苦涩深沉的竹枝民歌，他收集、整理、加工、创作了竹枝词九首，并写了一篇动情感慨的序言：

    四方之歌，异音而同乐。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卒章激评如吴声。虽伦伫不可分，而含思婉转，有《淇澳》之艳音。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歌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飏之，附于末，后之聆《巴俞欠》，知变风之自焉。

刘禹锡在《竹枝词九首》中歌唱：“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知非诗诗，未为奇奇。刘禹锡的吟唱，是用以安妥他那一颗并非政治家的善良真诚，饱经忧患的心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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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区《三峡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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