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追求理想人格到对人生现实悲观绝望
——读张伯翔《登白帝城》(二首)
李正华 李春煜 李学清
登白帝城(二首) 张伯翔
一
人事匆匆日月忙,抽闲游遍水云乡。
新春天气晴难得,故国河山梦未忘。
古柏尚含前岁雨,野梅时送隔庭香。
登城不听寒砧急,何处笳声闹夕阳?
二
卧龙跃马事悠悠,过眼烟云一例收。
大海纵观鲸鲵戏,雄才几见凤鸾俦。
一声山寺中宵磬,百尺飞帆下峡舟。
既倒狂澜今欲挽,阶前滟滪大如牛。
这两首诗原无题目,是后人加的。从原诗后跋语:“旧历甲寅正月初四偕蔡郁堂、唐鹤年、舒季福、刘用衡、丘彩彰、序西昆仲、陶小明、亮丞乔梓(按:乔和梓是两种树,乔树果实向上,梓树果实下垂,用来比喻父子)并王笃之,姚笃臣诸君登白帝城感赋。”得知这两首诗是张伯翔在1914年(民国三年)正月初四偕同蔡郁堂等去登白帝城有所感而写的诗。1912年窃国大盗袁世凯宣布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职,其实也宣布了1911年的辛亥革命已经失败。袁始凯在北京建立北洋军阀政权。为建立独裁统治而磨刀霍霍。1913年派人刺杀宋教仁,并在获得“善后大借款”后,发动内战,镇压南方革命势力,“二次革命”失败。随之解散国会,并提倡尊孔读经,借以搞反革命复辟,一时群魔乱舞,逆流滚滚。日俄、英国利用辛亥革命这个时候,更对蒙古、新疆和西藏进行疯狂地侵略。窃国大盗袁世凯继承清王朝对外投降卖国的反动衣钵,一上台就向外国主子讨好,以出卖主权换来帝国主义的支持。这就是张伯翔从外地回家乡登白帝城写这两首诗的时代背景。
张伯翔1860年生于奉节县老县城西门矮城子,工诗文,精书法,曾参与编修清《奉节县志》。
《登白帝城》第一首,一、二句“人事匆匆日月忙,抽闲游遍水云乡。”写他每天每月为各种事情匆匆忙忙,还抽空游遍水云乡(风景清幽之地,多指隐居者游居之地)。这是一般的概括。第三句“新春天气晴难得”,具体地写登白帝城游览,正碰上一个难得的晴美日子,心中自然高兴。第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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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正华, 奉节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干部;李春煜,奉节县养路一段干部;李学清 奉节中学高级教师
“故国河山梦未忘。”这是拿家乡的山岭河流与游遍的风景清幽之地相比,家乡的山山水水连睡梦中都没有忘记,可见爱之深,思之切。家乡才是作者最思恋最难忘之处。表达了作者对家乡极深挚的爱,简直深厚到连梦里都不能忘记。第五句“古柏尚含前岁雨”,借古柏翠绿,不乏绿意,充满生气,包含前些年的雨水滋润,来比喻人(实指作者自己)是由家乡的山山水水,家乡这块土地,乡亲父母哺育成人的,表达了自己不忘家乡养育之恩和过去别人施予的恩德。这就像绿叶不忘根的深情。“古柏尚含前岁雨”,也暗示了作者对“故国山河梦未忘”的原因。第六句“野梅时送隔庭香。”“梅生于野,生于山,生于小川之畔,生于荒矶之隈,不独一己之花香艳清美,亦使周遭诸物焕然生色。崩颓之垣,歪斜之衡门,掌大之瘠田,粗陋之小社……因有一二梅花绽放,遂成佳景。”(幸田露伴语)这句诗抒写了自己登白帝城见野梅的喜悦与欣慰,发自衷心的欢乐。南宋诗人刘辰翁说:“诗道如花,论高品则色不如香,论逼真香不如色。”(《陈简斋诗集序》)。作者选择了未经人工栽种,无人培护,无人欣赏和无人理会,怒放荒野,而它的芳馨弥漫在大地,弥漫在天空,弥漫在人间的野梅。不着重写野梅形色等外貌,而突出其神韵,一个“香”字把梅的内蕴全托出来了,清香时时袭人,余韵悠长,深化了作者的情感,更加深了诗给人的审美感受。野梅这样描写,充分体现了梅花不曲意奉承,不争荣邀宠。它凌霜傲雪,嫣然开放,自尊、自信、自强,傲骨厌俗,孤芳高洁的品格。作者把野梅人格化了。作者借野梅抒写情怀,喻自己的高洁人格,野梅时时散发着的一种孤清的意味,诗人借梅寄托了自己孤高自好的脱俗情操,凝结着诗人深隐的孤高的情感。其间难免带有孤芳自赏的气质,作者有意在诗中写“古柏”,除了有意突出表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报恩观点外,还有意将“古柏”作为“梅花”(野梅)的景物陪衬,借以烘托出梅花(野梅)的“高标逸韵”,收到了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第七句“登城不听寒砧急”,“寒砧”指寒秋(深秋)的捣衣声。诗词中常以此描写秋景的冷落萧条。作者写没有听到寒砧急,也就是眼前没有出现冷落萧条的景象。最后一句:“何处笳声闹夕阳?”笳,胡笳,一种乐器,类似笛子。笳有相当的表现力,“刚柔待用,五音迭进。”笳声,指胡笳吹奏的曲调。“夕阳”西下时最易触发光阴易逝,时不再来的惆怅。作者用“何处笳声闹夕阳”,一个“闹”字,把白帝城的环境写得多么闹热,渲染了一种热烈欢快的气氛。让人们享受着节日的欢乐。“笳声闹夕阳”巧妙地照应了前面第三句“新春天气晴难得”。不但渲染了气氛,也强化了热爱家乡,思恋家乡的感情。作者把这种强烈深挚的感情移植到景物中,景物被灌注了生命,情感。作者在运用移情时,采用了拟人手法,这种形象化的抒情方法,曲折地透露了作者的心情,深化了诗的主题。最后两句承上两句景语,景尽情显,在情感上显得更深邃,言尽情远,全诗情感也写得极为深挚。
《登白帝城》第一首,写登白帝城的所见、所闻、所感,从一般概括地写到抓住几个典型景物来具体描写。诗中以水云乡的一般风貌与典型景物相对照,乡情与志趣相交织,托物抒怀。这首咏物抒情的诗,没有乡思诗贯染的凄凉、灰暗和颓靡的习气,使人读来不会在愁苦哀叹中消沉。
《登白帝城》第二首一、二句“卧龙跃马事悠悠,过眼烟云一例收。”卧龙比喻诸葛亮,跃马借指公孙述。作者选择与白帝城有关的历史人物加以评说。作者说诸葛亮、公孙述的事业或功业年代久远,都一样成为过眼烟云。将他们的事业(或功业)、人生彻底否定,没有价值,透露出人生空幻感。诸葛亮“功盖三分国”。他奉遗诏辅后主,主持军国大事。他励精图治,使“民穷国虚”的蜀汉,短期出现“耕战有伍,刑法整齐”的景象。诸葛亮为发展边地经济文化,对西南各族采取安抚政策,“以夷制夷”的土司统治制度,由少数民族自己的头人来统治自己的民族,都表现了一种博大的政治胸怀。这种“和而不同”的民族政策后来一直被执行。这种和合精神、和谐精神一直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主导的民族精神。几千年来一直传承发展下来。诸葛亮对开发西南,统一中国作出了有益的贡献。诗圣杜甫用“名成八阵图”来赞扬他的军事才能。“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诸葛亮的奇功伟业,历代敬仰,他简直像一只鸾凤独翥万古云霄,“名满寰宇,万世不朽”。特别是被人们称为“至文”的《出师表》,文中表现出来的忠诚精神和贤明正派的作风,受到历代政治家和文学家的推崇,诸葛亮成为他们崇拜的偶像和精神楷模。杜甫《蜀相》,陆游《病起书怀》、《游诸葛武侯台》、《感状》、《书愤》诗,文天祥的《正气歌》等等,都以崇敬的诗句赞颂《出师表》及其作者诸葛亮。刘隆有先生说得好:“持身正,执法平,为政仁,选才公,一个政治家,四者具其一,便会受到人们的敬仰,而诸葛亮却四者兼备,且均达到了极高的水准,他身上所迸发的人格光辉,无论在其生前还是殁后,都发出强大的折服人心、震慑人魂、昂奋人魄的力量,使人对他不得不信,不得不服,不得不学。”“几乎所有历史名人,生前,人们对之总是或褒或贬;死后,随着历史的复杂演进,其所毁誉也多有变化,甚至全誉全毁,尖锐对立,而又时反时复。惟有诸葛亮,其生也备受赞叹,其死后也尽享美誉,一千八百多年来,国人对诸葛亮,一直是有口皆碑,古今共仰。今天所能见到的汉末魏晋史料,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诸葛亮自隐居隆中,到随刘备走出茅庐,统兵治国,以及死后,人们对之几乎都是众口一辞,极尽赞美,偶尔有谁稍微说点诸葛亮的不足,立即会遭到激烈反驳。在汉末魏晋人眼中,诸葛亮已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物。”(刘隆有《诸葛亮拿什么恒久地感动历史?》)再说公孙述在成都战死不久,老百姓就在白帝山上修祠庙,塑像供奉他。杜甫称赞“公孙初恃险,跃马意何长!”“勇略今何在?当年亦壮哉!”陆游《入瞿唐登白帝庙》:“参差层颠屋,邦人祀公孙,力战死社稷,宜享庙貌尊。丈夫贵不挠,成败何足论,我欲伐巨石,作碑累千言。上陈跃马壮,下斥乘骡昏,虽惭豪伟辞,尚慰雄杰魂。君王昔玉食,何至歆鸡豚,愿言采芳兰,舞歌荐清尊。”高度赞颂公孙述,虔诚地祭祀他。诸葛亮为辅佐刘备完成统一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公孙述为了他的国家力战而死,宁死不屈。这种精神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奋发有为,自强不息。民国时期的张伯翔《登白帝城》(二)的内容和情调与上述恰恰相反。
第三句“大海纵观鲸鲵戏”,描写大海中的鲸鲵(即鲸,雄曰鲸雌曰鲵)的表演。一个“戏”字写出了鲸双双对对、自由自在地、尽情欢快地戏游于大海中的场面,一个“戏”写出了鲸给人视觉上的奇观。鲸浮出海面呼吸空气,喷出水柱,几公里外都能看到。一个“戏”字,写出了鲸是身手敏捷的游泳健将,海洋里的游泳好手,它们用尾巴向前划动,也就是鲸的尾巴上下摆动,推动它在水里前行。一个“戏”字,写出了鲸跳跃出海面时的美妙。鲸的尾叶前部要比后部厚,就像飞机的机翼一样。这种形状使得尾叶能比较容易地划过水流,像在水中翱翔。鲸有时会跳出水面,然后再重重地落下来砸在海面上。叫“鲸跃”,是它们在进行交流。一个“戏”字写出了鲸给人视觉上的奇观。
第四句“雄才几见凤鸾俦”,凤鸾:比喻佳偶。俦:伴侣,名词活用为动词,结为伴侣。由纵观双双对对的鲸鲵戏游于大海,进一步联想到“雄才”不能像传说的凤凰一样成为佳偶,写出了“雄才”的人生悲剧命运,将“雄才”彻底否定。在抒写人生不幸中,表现了人生空幻,了无价值,结局悲惨的消极情绪。以上四句从回忆历史人物,回忆过去观海中鲸鲵而引起对人生悲剧的感慨。下面四句从过去写到现在的所闻、所见,所感,即从回忆历史转写到现实。“一声山寺中宵磬”是写作者夜宿山寺(白帝庙)半夜听见敲击磬的声音(磬:寺院中召集众僧的云板形鸣器或诵经用的钵形打击乐器),暗示出作者夜深难眠,心绪不宁。“百尺飞帆下峡舟”,写第二天作者看见长江上船行如飞,冲出夔门的情景。“百尺飞帆”用夸张手法,形象地描写大船扬帆出峡,风力强劲,高高扬帆,像鸟儿在空中飞行那样疾迅前进的壮观景象。最后两句:“既倒狂澜今欲挽,阶前滟滪大如牛。”由江上的行船乘风破浪飞速行驶,写到滟滪狂澜,由滟滪狂澜的自然景象,联想到社会现实,当前时局。刘白羽在《长江三峡》中写道:“这滟滪堆原是对准峡口的一堆黑色巨礁。万水奔腾,冲进峡口,便直奔巨礁而来,你可想像得到那真是雷霆万钧。船如离弦之箭,稍差分厘,便会撞得粉碎。”苏轼《滟滪赋》:“世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夔。弥漫浩瀚,横放于大野,而峡之大小,曾不及其十一。苟先无以龃龉于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塘之口,则其险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苏轼还说滟滪如“城坚而不可取。”张伯翔俯视“滟滪狂澜”,运用类似联想,将眼下的“狂澜”比喻为当时动荡局势。“既倒狂澜”指局势已经失败。将眼前的“滟滪狂澜”借以象征苦难、悲凉、恐惧。现实的苦难、悲凉、恐惧构成了生命之旅。苦难、悲凉、恐惧就是他眼前这条水上蜀道的本质。行走在生命旅途中的他,面对的是望而生畏令人神颓气沮的艰难险阻。在他的诗里滟滪是象征兴风作浪,兴妖作乱者。他想力挽已倒狂澜,但面对“力大如牛”的滟滪,他不能自信如初(上一首已提及),进而内心恐惧,在危险失败的局势面前畏缩不前,显得无能无奈,对人生前途和当时社会失去了信心和希望。这首诗写了人生的悲哀,得出了消极的结论。全诗充满悲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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