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城 白 帝

李君鉴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

        “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滕日月昏。”

        “江城含变态，一上一回新。”

        “便将万管玲珑笔，难写瞿唐两岸山”。

      ……

这里是诗情画意之地，神奇的山水与悠久文化的完美结合，造就了独具魅力的诗城文化。白帝城，从古到今，在人们的眼中就是一座诗城。白帝城位于长江三峡之口，是奉节县著名的风景区。从东汉建武六年（公元30年）公孙述大将任满在这里建城，始有白帝城之名。后东汉、三国、东晋、西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直到元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千多年来这里一直都是路、府、州、郡、县，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中心。“瀼东瀼西一万家”，“白榜千家邑，清秋万估船。”白帝城繁华无比，称得上蜀东巨郡。

自中国文化最昂扬的时代——唐朝，李白一首“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就把白帝城的山水名牌化了。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李白、杜甫、刘禹锡等为白帝城奠定下“诗城”文化根基，并历经历代著名诗人继承、丰富，“诗城白帝”这快金字招牌才得以扬名于世。当代著名学者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就这样写到：白帝城本来就熔铸着两种声音：诗情与战火。随着1974年中共中央批准奉节为国家乙类开放地区，“诗城白帝”美誉得以进入千家万户。1982年公开发行的，最早宣传三峡的书《三峡伴侣》（吕红文著）则正式对世界宣称：奉节是一个诗城。1985年新华出版社出版的《新闻工作手册》中“中国部分城镇美称”再次确认：奉节美称诗城。（从唐朝开始，白帝城行政区划名为“奉节县”，但习惯上仍称作“白帝城”。）经过这么多年的打造，“诗城白帝”这张城市名片已经是世界级的了。换句话说，诗城白帝代指奉节，说诗城就是说奉节说白帝城。

笔者认为白帝城或奉节被称作“诗城”，不仅仅因为奉节悠久的历史，传奇似的人物，瑰丽的自然景观，迷人的地域风情给了诗人们无尽的诗的源泉，诗的乳汁，诗的琼浆。也不仅仅因为诗人们在这里写下的诗章为中国诗歌史留下了一页页辉煌的篇章，更重要的是这里整个的生活、传统、精神、意识等都是诗歌式的，这里的人们诗意地栖居着。这里的诗文化独具魅力。

在全世界的眼中，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中国传统文化极度讲究“诗教”。在中国古代，“不学《诗》无以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论语·阳货》)。诗歌在社会生活中地位非常重要，其诗歌情结已成为中华民族的精髓，积淀在炎黄子孙的集体无意识中。

我们所处的三峡是一个“诗峡”。“行到三峡必有诗”，“三峡成就诗人” 这一命题已经历史地形成了，并被历史界、文化界所认同。

而生活在三峡之口白帝城的人民则有解不开的诗歌情结，自古就有诗教传统，并在整个生活、传统、精神、意识等方面都是诗歌式的。

这里的人民总是诗意地思维、劳作，诗意地表情达意，其诗意的精神特征十分明显。宋王十朋做三年夔州太守，云：“夔峡民醇狱讼稀，使君无事只吟诗”。夔州府志、奉节县志“风俗”卷载：“民以无事为福，不喜健讼，恒以奔竞为耻”；“其人豪侠，人多劲勇”；“其俗文多于质”，“士以绩文相高”。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年中，刚过春节，正月初七人日要踏碛，“生怕背篮挨舞袖，不妨腰鼓闹歌钟”。正月十五元宵节“邻里相呼入郡城，巴歌楚舞沸欢声”。待到“两岸山花似雪开，家家春酒满银杯”，吃罢春酒，要踏春、赛歌。“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端午赛龙舟，唱竹枝，“舟人鼓楫呼何在，声似湘沅江上声。更听刘郎竹枝曲，不论南北总伤情”。八月十五“乞巧”要唱，赏月要唱；甚至除夕夜：“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巷南巷北卖不得，相逢大笑相揶揄”。

诗歌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到了无诗无以言，无诗无以行的地步。人的一生中满月、百日，亲戚朋友贺诗；幼时儿童唱儿歌，读书了要学诗、写诗；博取功名要考诗；恋爱相交唱诗、赠诗；结婚前一夜辞去童贞唱陪郎歌、陪女儿歌；离开娘家要哭嫁。发嫁妆唱，结婚铺床唱，挂帐子唱，新人换衣帽鞋袜、带花挂红唱，送烛唱，送子孙罐唱，喜宴上更是要唱。人死了要“坐夜”，“坐夜”有专门的班子唱丧歌；祭神唱诗，宴会、离别做诗，到名胜古迹游玩题诗；劳作时唱诗，各行各业有自己的歌，各种劳动有各种劳动的歌。打铁、搬运、行船、乞讨、建房、打夯、采茶、放牛、放羊，薅草、砍柴等都有歌唱，而且都是即兴编唱。还有专门的“抽诗条子”的“博彩”游戏。奉节明清、民国时期有专门唱歌的歌女。那时经过夔关，验关需三日。商贾、船夫聚集夔府，使得奉节的河街文化特别繁荣，简直可以与秦淮河媲美。刘光第《南旋记》记清光绪十九年（1883）十月二十四日在上海舟中，见江边冷寂，曾戏题句云：“如何丝管敖曹地，不及夔州翠凤鸣”。夔州“当宴女儿歌竹枝”或“于夕阳西下，驾一叶扁舟，罗列香灯，轻敲檀板，萧管悠扬，就客船左右往来。每唱一出，国币十枚，直至三更始止”。“日甫暝，丝竹讴歌起水上，与滟滪石、瀼水东西风浪撞击相应答。灯火照耀数十里，达旦明不绝。”平日里高兴唱，悲伤唱，骂人也要唱。（称作“骂歌子”，现编词与人对骂或跟人讲道理。）喝茶要唱，吃烟要唱，吃饭还要唱：“娃娃儿生得乖，帽帽儿打歪戴。揭开帽帽儿看，屋里喊起来”。诗歌中没有一字与吃饭、想吃饭、喊吃饭、饭熟了有关的字，听了这首歌我们却看得见饭蒸熟了，饭甑子汽水滴哒，女主人已揭开甑盖子看了好几遍，等待下田的人回家吃饭；下田的人饿了，想象着饭甑子已经蒸得热气腾腾，要唤他回家吃饭了。正在这时候“屋里喊起来”。短短的四句包含了那么多的信息，表达又是那么幽默。奉节的民风民情无处不见诗，诗歌情结已凝聚在人们的血液中，积淀在奉节人的集体无意识里。

就诗教而言，从中唐韩愈力推杜甫，热情洋溢地高唱“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晚唐孟棨第一个高度评价杜甫诗歌为“诗史”。到两宋的尊杜宗杜，把“诗史”提高到“诗经”的高度，（如曾任夔州通判的大诗人陆游的《读杜诗说》：“常恨晚辈言诗史，清庙生名伯仲间。”）杜甫留寓之地夔州就是诗圣杜甫的重要纪念之地，是历代诗人向往、瞻仰的地方。现存《夔州府志》记载：北宋庆历中在今老县城县政府一带（公元1041——1048年）建有“岁寒堂”纪念杜甫、屈原、白居易等10人，不久又专门建“诗史堂”挂像祭祀杜甫。宋王十朋公元1165——1167年任夔州太守时就写有《诗史堂》一诗。因黄庭坚在涪州为官时建有“大雅堂”（内刻杜甫东西川及夔州诗），夔人李子襄在杜甫东屯高斋亦建“大雅堂”并“草堂”。宋庆历三年（1197年）夔州连帅毋邱公、漕使苏台钱公、通判于粟等合力重建杜甫“少陵故居”，当时占地“四十一亩有奇”。自后历代，除杜甫寓夔之地西阁、东屯高斋、瀼西草堂、瀼西果园（北园）等地辟为纪念场所外，还建有纪念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的“万丈楼”、“最高楼”、“白帝楼”、“挹翠亭”等等。每逢诗人们的生日，夔州人便会集会吟诗纪念。如清乾隆三十八年因“杜公祠落成”，知府江权发起的“夔州诗会”；清刘玉璋正月初七偕同人集瀼西杜公祠作先生生日；同治四年十二月十九日，刘玉璋供苏东坡诗集代像，招同人作东坡先生生日。今夔州杜甫研究会杜甫生日诗会等第。文人雅士以诗会友，唱和兴会无前。清末民初兴建的樊园、野园、田家花园、朱家花园是诗人们常聚会的地方。邑人周子游建宾月楼，在兴隆镇做“宾月楼诗会”，本地30多名诗人吟诗作对，结《宾月楼诗丛》问世；吴质清发起“柚花香咏诗会”，有《柚花香咏集》传世。张伯翔的《半园诗集》，刘玉璋的《夔夔堂诗集》，傅作楫的《雪堂》、《筑云楼》诗集，毛子献的《借园诗草》，周子游的《静园诗草》，周继光的《伴梅词曲》，吐祥镇的《银杏轩投集》及诗僧瘦木、翰林刘海鳌、进士陈正学等人的诗作在夔州一带都有不小的影响。

奉节的诗文化独具魅力。

魅力之一：人类最早发祥地之一的先民创造了最早的诗歌文化 。

迄今为止，200万年前的“巫山人”是世界最早的人类，离“巫山人”不远又发现了距今12万年——75万年的“奉节人”。在“奉节人”家里还发现两根刻有人为划痕的巨型剑齿象门牙化石，一个14万年前人类制作的可以吹奏的发音石哨——石鴞。专家认为“这是中国史前人类艺术萌芽时期的作品”。文献记载，早在尧舜时期，这里因盐业资源丰富十分富庶，先民“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穑，食也。爰有歌舞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爰处”。生活在这样的极乐世界里，人人都有文化、音乐修养。他们献歌尧舜，成为尧舜时的著名乐师——夔。楚得夔地，吸取夔之土著文化。古夔人的音乐天赋对后来的楚声乐舞有很大影响。能歌善舞的夔州人创作的“竹枝歌舞”在世界文化史上都具有一定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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