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薄江山好  时危草木苏

                               ——浅谈杜甫对夔州旧俗的文化批判

 

刘书东

 

    [摘要]杜甫对夔州旧俗的认识，从“形胜有余风土恶”的初评，到“俗薄江山好”的结论，是经历了近两年时间实地生活，耳濡目染，切身体验的结果。寻踪其对夔州旧俗逐步深入的认识和广泛涉及的文化批判，对当今社会的民俗认识，应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夔州  风土恶  俗薄  文化批判

    读杜甫夔州诗，寻求杜甫对夔州的总体印象，人们常爱引用《峡中览物》诗中的“形胜有余风土恶”一句。按仇兆鳌《杜诗详注》的编排顺序，《峡中览物》诗是杜甫“迁居白帝城”后写的第二十首诗。可以说得上是杜甫初来乍到，对夔州府所在地的一个初步印象吧。

   “欲薄江山好，时危草木苏”一联出自杜甫《续得观书迎就当阳居止正月中旬定出三峡》一诗。从诗题可以看出，那是杜甫即将离开夔州出三峡时的诗句。经过近两年在夔州的居住，杜甫写了400余首诗后，临别出此一联诗句，是否可以看作是杜甫对夔州的定评呢？也可以说是杜老先生对夔州的一个终极印象吧。

    从“风土恶”到“俗薄”，一字之差，透露出杜圣一些什么思索评判的信息呢？诗圣自然是文化人的顶尖代表。那么，杜甫对夔州风俗的逐步认识逐步深入，自然伴随着他对旧俗的文化批判。好在杜甫有400余首夔州诗在，作一番寻绎并非难事。笔者不揣浅陋，以土生土长的夔州人的眼光，试对此做一点探讨。

      “形胜有余风土恶”的由来

   杜甫写《峡中览物》诗之前，写了5首登临白帝城的诗，又写了八阵图，滟滪堆、客堂等地，其中不乏赞叹鉴赏的词句。这些都是形胜有余的铁证。涉及夔俗的诗有“引水”二首：“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干。人生流滞生理难，斗水何直百忧宽。”这显然是一种好的民俗，杜甫对攀岩历险穿虎豹群的獠奴阿段是感激有加，当然也就谈不上“恶”的印象。那么，“风土恶”的判词从何而来？应该说是紧随着《负薪行》、《最能行》这两首歌行之后，杜甫对夔州土风所下的断语。

 

负薪行

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

更遭丧乱嫁不售，一生抱恨长咨嗟。

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

十有八九负薪归，卖薪得钱应供给。

至老双环只垂颈，野花山叶银钗并。

筋力登危集市门，死生射利兼盐井。

面妆首饰杂啼痕，地褊衣寒困石根。

若道巫山女粗丑，何得此有昭君村。

    有人认为这种土风是原始社会母系氏族的遗存。其理由是夔州处巴蛮之地，社会发展缓慢滞后，尚存原始社会的风尚。查《辞海》“母系氏族制”条：“即母权制。继原始群之后的原始公社制度的一个阶段。始于氏族公社的产生，终于父权制的确立，大体相当于考古学的旧石器时代。此时妇女在氏族社会中居支配地位。又可分为早期和发展期。早期，据认为，妇女从事采集，男子渔猎，实行族外群婚，子女知母而不知父，世系从母系计。发展期：已过渡到对外偶婚，妇女经营原始农业管理氏族事务和经济生活，丈夫居妻方，世系与财产继承仍从母系计。”可见，母系氏族的要件是妇女居支配地位，丈夫居住妻方，世系与财产继承从母系计。也就是说，一个家庭由女的当家，子女随母姓张姓李。显然，《负薪行》中的妇女远不是当家之人。注意“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两句。有人引经据典地将其释为妇女生了小孩让男子来坐月子。我们且不说这首诗不是写的坐月子的事，即或是男子坐月子，那也是受家人的供奉，吃鸡睡懒觉。女的生孩子流血受痛苦，男的反而来坐月子，正是绝对的男权制的结果。“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立”非立门户之“立”，而是与“坐”相对而言，“男当门户”的“当”是当家作主之意。“女出入”的内容如诗中所言：“负薪”、“卖薪”、“集市门”、“兼盐井”等，都是为了“得钱应供给”，维持一家之生计。妇女们有的“四十五十无夫家”而“嫁不售”。注意杜老下这一“售”字，直言之就是像商品一卖不出去。这是何其沉痛和悲哀！那么，有幸嫁出去的妇女，其命运又是如何呢？如上所述：男的好逸恶劳，坐当门户，要吃要喝要玩；女的出入奔走“应供给”，常常“面妆首饰杂啼痕，地褊衣寒困石根”。这简直是男子的极权社会，不知从何寻得一点母系氏族遗存的影子。

    从地理位置看，夔州处于三峡之瞿塘峡大溪文化圈内。据四川省社会科学院1986年版的《四川简史》言：“根据科学测定和大溪遗址本身所反映的物质文化面貌，可以确定大溪文化的绝对年代为距今五千三百年至六千年左右，约略与发现河南渑池县仰韶文化先后同时，正处于母系氏族社会开始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的阶段。”我们以唐代计，这个过渡也有四五千年时间，应该是早已完成了。更何况夔州处州府位置，时代不至于滞后数千年吧。

    从《负薪行》的具体描写看，妇女就是一个家庭的奴隶。如果说尚带奴隶社会的残存，似乎还恰切一些。杜甫在这首诗中表现出对苦难深重的夔州妇女的巨大同情，也就对这种“男逸女劳”的土风深恶痛绝。所以杜老才下了“形胜有余风土恶”的判语。一个“恶”字可以让人想见杜甫咬牙切齿之状，一个“恶”字是给夔州土风的千钧一击。

    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夔州人，曾经上山下乡当过知识青年，目睹或耳闻过无数男权家庭虐待妇女的事件和男的好吃懒做女的含辛茹苦支撑家庭的例证。可见唐代至今1200余年，夔州恶劣土风并没因杜老的批判而绝迹。凡读杜诗者，读及《负薪行》，男士应为反省自身，女士应为妇女翻身作主人而自豪而庆幸。

 

最能行

峡中丈夫绝轻死，少在公门多在水。

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舟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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