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偶题》浅析

易澈

 

偶 题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

骚人嗟不见，汉道盛于斯。

前辈飞腾入，余波绮丽为。

后贤兼旧制，历代各清规。

法自儒家有，心从弱岁疲。

永怀江左逸，多谢邺中奇。

騄骥皆良马，麒麟带好儿。

车轮徒已斲，堂构惜仍亏。

   漫作《潜夫论》，虚传幼妇碑。

缘情慰漂荡，抱疾屡迁移。

经济惭长策，飞林假一枝。

尘沙傍蜂虿，江峡绕蛟螭。

萧瑟唐虞远，联翩楚汉危。

圣朝兼盗贼，异俗更喧卑。

郁郁星辰剑，苍苍云雨池。

两都开幕府，万寓插军麾。

南海残铜柱，东风避月支。

音书恨乌鹊，号怒怪熊罴。

稼穑分诗兴，柴荆学土宜。

故山迷白阁，秋水忆皇陂。

不敢要佳句，愁来赋别离。

这首五言排律《偶题》，作于大历二年（767）秋夔州东屯芧屋。是诗人继宝应元年（762）在成都草堂作《戏为六绝句》、大历元年（766）秋夔州西阁作《解闷十二首》之七后，再以诗论诗之作。全诗四十四句，综合诸家之说，诗分前后两部分。前部分，1句至20句；后部分，21句至44句。

前部分，谈诗学源流和创作经验以及叹诗之莫传。

（一）谈诗学源流（1句至20句）。

一、二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曹丕《典论》：“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此即“千古事”。曹植：“文章佳恶，我自知之。”此即“寸心知”。诗人巧用二曹之意，表明诗人认为诗歌创作是千古不朽的盛事，其成败得失，只有我心自知。三、四句：“作者皆殊到，名声岂浪垂。”“殊”，特出，出众。“列”，位次。“殊列”，特出之外。“浪”，轻率、徒然。“垂”，流传。“浪垂”。轻易地流传于世。作者殊列，而名声不浪垂。此二句又是千古诗人之总括，成就虽各有不同，然而寸心皆有独知者在。四、五句：“骚人嗟不见，汉道盛于斯。”“骚人”，诗人，此特指屈原等诗人；“汉道”，指汉代文学创作。“盛于斯”，（自苏、李辈倡为五言）于斯（五言诗）为盛。这两句诗说，《诗》，是诗的鼻祖，而《骚》是《诗》的裔孙。《骚》既不见，则《雅》、《颂》可知。自苏、李辈倡为五言，而汉道于斯为盛，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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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村，重庆奉节中学高级教师

又诗之大宗。七、八句“前辈飞腾入，余波绮丽为。”“前辈”，指汉末魏初建安、黄初诗人。“余波”，指齐梁诗人的诗歌，虽采丽竞繁，却是汉魏诗潮之余波。这是从诗的发展丰富性说。诗句大意是说前辈如建安、黄初诗人飞腾而入诗坛，使五言诗如潮涌，至六朝诗歌则显绮丽之风，为汉魏诗的余波。这也是诗的丰富性不可少的。九、十句：“后贤兼旧制，历代各清规。”“后贤”，后起杰出的诗人。“兼”，兼而有之。“旧制”，指前代诗歌的体制。“清规”，美好的规范。此指美好的写诗的法度，犹言新的风貌。诗句大意是说，后起杰出诗人的继作，于前代诗歌的体制，总是兼而有之。历代各有清规，非必拘于一途。

以上一句至十句为前部分的第一层，谈诗学源流。

第二层，谈创作经验及叹诗之莫传。

十一、十二句：“法自儒家有，心从弱岁疲。”“法”，此处指作诗的法度。“儒家有”，儒家的经典著作早己有（作诗的诗教）。这句诗是说诗法诗教，如风、雅、颂、赋、比、兴，儒家经典著作久已有之。“心”，心思，“弱岁”，少年年轻时。“疲”殚尽竭虑。“心从”句是说我年轻时就开始诗歌创作，为作诗用尽了心思。“法自”这两句诗由上述谈诗歌源流而转入结合自己写诗的体会而谈创作经验。十三、十四句：“永怀江左逸，多病邺中奇。”“江左”，指长江下游江南一带。“逸”，飘逸隽美。“江左逸”，指如嵇康、阬籍、鲍照、谢灵运之徒的飘逸诗风。“病”，恨，愧恨之意。“邺”，地名，春秋齐邑；战国，魏都。故城在今河北临漳县西。汉末，以邺封曹操。魏置邺都。“邺中奇”，指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的瑰丽磊落诗风。“永怀”两句诗大意是说我永远怀念那具有飘逸诗风的江左诗人，愧恨不如瑰丽磊落诗风的建安七子。十五、十六句：“騄骥皆良马，麒麟带好儿。”“騄”，“騄骥”，良马名。此喻邺中诗人。“麒麟”。传说中的仁兽名。借喻杰出的人物。“带为儿”，喻曹操之有曹丕、曹植，如麒麟之带为儿。这两句诗意说邺中诗人皆杰出的人物，曹家父子如麒麟带为儿。此其独擅之奇。十七、十八句：“车轮徒已斫，堂构惜仍亏。”“徒”，徒然。“斫”，劈，用刀斧砍削。刀斧砍削制作车轮，典出《庄子》。大意是说扁对齐桓公说，他斫削制作车轮，不徐不疾，得心应手。可是不能把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儿子。“堂构”，立堂基，造屋宇。此，指代父业。“亏”，亏欠，惜。“斫轮”，“堂构”，在此均指作诗而言。“车轮”两句意为杜甫惋惜作子不能继承父业。十九、二十句：“漫作《潜夫论》，虚传幼妇碑。”“漫作”，随意而作。《潜夫论》，东汉王符所作三十余篇论文集，以讥当时得失。杜甫在政治上不得意时，也作了好些讽刺时政的诗，所以，杜甫以王符自比。“虚传”，虚名传世。谦词。“幼妇碑”，指汉末邯郸淳写的《曹娥碑》，此言绝妙好辞。诗里用以比喻自己的诗受到赞扬。这两句诗大意是说自己写了些好诗，被赞为绝妙好辞，也只是虚名传世。

 

后部分，叙平生经历（21句至44句）

一层，21句至24句，叙流寓夔州情事

二十一句、二十二句：“缘情慰漂荡，抱疾屡迁移。”“缘情”，诗缘于情生。意为循情所至而作诗。“慰”，自己宽慰自己之意。“缘情”句大意说诗缘情生，自慰四处漂荡之苦。“抱疾”句，“疾”，指诗人在夔州有肺心病、风痹病、消渴病等慢性疾病。“屡”，多。“屡迁移”多次迁居，即是说，杜甫带病多次迁移住地。由西阁迁赤甲，由赤甲迁瀼西，又从瀼西迁东屯。二十三、二十四句：“经济惭长策，飞栖假一枝。”“经济”，经国济民的意思。“惭”，惭愧。“长策”，良策。“飞栖”，鸟儿或飞或栖。两句诗大意是说我很惭愧没有经国济民的良策，辗转飘荡到夔州，像借树枝或飞或栖的鸟儿。这后一部分，由“缘情慰飘荡”引入，以作诗自慰多年四处飘荡之苦。

二层，二十五——三十句，叙飘荡之迹。

二十五、二十六句：“尘沙伴蜂虿，江峡绕蛟螭。” 蜂虿，毒虫的泛称。“江峡”，指夔州。蛟，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龙。螭，传说中的无脚龙。这两句就峡中景物说。诗意说（蜀乱）如同蜂虿遍布尘沙，水怪蛟龙纠缠江峡。二十七、二十八句“萧瑟唐虞远，联翩楚汉危。”“萧瑟”，衰败荒凉。“唐虞”，尧舜。“联翩”，鸟飞的样子。形容连续不断，前后相接。“危”不安宁。“楚汉危”，楚汉之际，豪杰相争，社会不安宁，时事艰难。诗句大意说唐尧虞舜的太平盛世已成遥远的过去，而今只有衰败荒凉的景象。藩镇割据如象楚汉之际豪杰相争，连续不断前后相连，搞得国家社会一片衰败荒凉。这两句就治乱而言。二十九、三十句：“圣朝兼盗贼，异俗更喧卑。”“兼”，兼有交并之意。“兼盗贼”，就全国而言远有安史之乱，兵祸连年；就地方而说，近有蜀中军阀崔旰之乱。“异俗”，异地风俗。此指夔州风俗。“喧”，喧嚣。“卑”，卑下，低下。“圣朝”两句诗大意是说圣明的唐天下却多战乱，喧嚣低下的夔州风俗，更让我不适。这第二层，承接“飞栖假一枝”，叙写漂荡到夔州之迹。

三层，三十一——三十六句，叙漂荡之故

三十一、三十二句：“郁郁星辰剑。苍苍云雨池。”“郁郁”，郁闷不乐。“星辰剑”，星辰的宝剑。“郁郁”句。以星辰宝剑埋地下，而文采不显。比喻自己志不得伸。“云雨池”，蛟龙围在池中，不得云雨上天。比喻自己抱策莫展。三十三、三十四句：“两都开幕府，万寓插军麾。”“两都”，东都洛阳，西都长安。“开”，开列。“幕府”，将帅指挥机关。“万寓”，“寓”，同“宇”。“万寓”万方之意。“军麾”旌旗。“两都”两句诗大意说洛阳、长安幕府开列，全国战火不熄，军旗林立。第三十五、第三十六句：“南海残铜柱，东风避月支。”“南海”，指今两广地区，泛指南海边地。“铜柱”，指马援打败了交趾，立铜柱记功。且以柱为汉之极地。“残”，摧毁。“东风”，比喻皇上。“月支”，即月氐，西域国名。此比吐蕃。“避”，回避。“南海”两句诗大意是说南方边地战乱，马援立的铜柱已被摧毁，皇上回避吐蕃的军锋。这节三层承：“经济惭长策”，言因战乱而漂荡之故。自叹怀抱长策莫展，文采隐而不显。

四层，三十七句至四十四句，写客夔而念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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