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田园生活的双胞胎。喝酒时,到园中摘一点自己亲手耕种的蔬菜,那种成就感是无可言传的。人生短暂,不借酒寻求乐趣,还待何时呢?
从选取的有限的几首陶诗中,陶诗的“酒”,表现了陶翁独立的人格,充满了积极向上的基调,很少有颓废的表现。
杜甫自觉不自觉地模仿着魏晋风度,追随着陶渊明。
杜甫好酒、喝酒,而且诗酒相随。
酒,是散愁的良药;醉酒,是解愁的良方;有了酒,可以忘却一切忧伤。
浊醪谁造汝?一酌散千愁。(《落日》)去远留诗别,愁多任酒醺。(《留别贾严二阁老两院补缺,得云字》)如渑之酒常快意,亦知穷愁安在哉!忽忆雨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青苔。如何不饮令心哀?(《薛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
酒,是写诗的灵感。不喝酒写不出诗,喝了酒便如有神助,文思泉涌。
“醉里从为客,诗成觉有神。(《独酌成诗》)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不见》)
酒,可以延续生命,它是诗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浅把涓涓酒,深凭送此生。(《水槛遣心二首》)应须美酒送生涯!(《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其三)
酒,和诗在一起,引酒赋诗,会让人笑逐颜开。
自吟诗送老,相对酒开颜。(《宴王使君宅题二首》)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可惜》)
酒,不仅可以为作诗助兴,论诗也离不了它。
把酒宜深酌,题诗好细论。(《敝庐遣兴奉寄严公》)
酒,是自我宽慰的要素。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绝句漫兴九首》其四)
他不仅自己爱酒,而且在他的心目中,连船工喝了酒也会让船迅捷如飞。他从忠州赴云安途中写的《拨闷》活画出一个嗜酒者的形象。
闻到云安麴米酒,才倾一盏即醉人。乘舟取醉非难事,下峡销愁定几巡。长年三老遥怜汝,捩舵开头捷有神。已办青钱防雇直,当令美味入吾唇。
酒是理想破灭的消愁之物。
事业只浊醪,营葺但草屋。(《客堂》)哀歌时自惜,醉舞为谁醒?(《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五首.其三》)浊醪与脱粟,在眼无咨嗟。(《柴门》)
酒是款待朋友的崇高礼物。
取醉他乡客,相逢故国人。(《上白帝城二首.一》)
他饮酒的兴致很高,有时竟还乘醉舞动起兵器来。
甫也诸侯老宾客,罢酒酣歌拓金戟。……语尽还成开口笑,提携别扫清溪曲。酒肉成山又一时,初筵哀思动豪竹。共指西日不相贷,喧呼且覆杯中渌。何必走马来为客,君不见嵇康养生被杀戮。(《醉为马坠,诸公携酒相看》)
他晚年孜孜不倦的追求写诗的艺术,爱酒的习惯一如往年。
晚节渐于诗律细,谁家数去酒杯宽?唯君最爱清狂客,百遍相过意未阑。(《遣闷戏赠路十九曹长》)饭粝添香味,朋来有醉泥。(《孟仓曹步趾……》)
他的酒没间断过,即使生病,也不忘带酒。
与汝林居未相失,近身药里酒常携。牧竖樵童亦无赖,莫令斩断青云梯。(《寄从孙崇简》)
他赏月、春游时也忘不了喝酒。
对月那无酒,登楼况有江。……尽怜君醉倒,更觉片心降。(《从驿次草堂复至东屯茅屋二首.其二》)采花香泛泛,坐客醉纷纷。(《九日四首.其三》)
兄弟相聚更是忘不了喝酒。
比年病酒开涓滴,弟劝兄酬何怨嗟。《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二首》
给儿子写信也忘不了酒。
飘零还柏酒,衰病只藜床。……赋诗犹落笔,献寿更称殇。《元日示宗武》
他离不开酒,以至于到了因无钱而赊酒的程度。这和陶渊明相似。
每恨陶彭泽,无钱对菊花。如今九日至,自觉酒须赊。(《复愁十二首.其十一》)酒债寻常行处有(《曲江二首》)。
他把自己比为魏晋时嗜酒的山简和葛强。
定醉山翁酒,遥怜似葛强。《送田四弟将军将夔州柏中丞命起居江陵节度使阳城郡王卫公幕》
晚年漂泊夔州时,他无限怀念青年时期,特别是壮游时期和同伴一起喝酒的豪迈。
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饮酣视八极,俗物多茫茫。……黑貂宁免敝?斑鬓兀称觞。(《壮游》)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遣怀》)早岁与苏郑,痛饮情相亲。二公化为土,嗜酒不失真。(《寄薛三郎中壉》)
他为自己因病不能喝酒而万分惋惜。
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九日四首.其一》) 旧日重阳日,传杯不放杯。既今蓬鬓改,但愧菊花开。(《九日四首.其二》)老人困酒病,坚坐看君倾。(《季秋苏五弟缨江楼夜宴崔十三评事、韦少府侄三首.其一》)
但他有时不得不因病而辍饮: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登高》)虽然酌酒了但是倒进酒杯的竹叶酒并未喝下,终于因这一细小的停喝,而在古老的夔州写出了千古绝唱《登高》!
“每恨陶彭泽,无钱对菊花。”(《复仇十二首》其十一)“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九月九日》其一)。“篱边老却陶潜菊,江上徒逢袁绍杯”(《秋尽》)。——《可惜》中“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此意陶潜解,吾生后汝期。” 这是杜甫对渊明文学和性情的最精确的概括,是陶翁在杜公心中引起的强烈共鸣。陶渊明是杜甫心中的偶像.
以上杜诗,保留了典故中“借酒浇愁”的基调,也融进了杜公的兴致和丰神,那就是魏晋人独立的人格精神,但没有魏晋名人中如山简、阮籍等人的颓废一面,而是只取其风流潇洒一面,调子显得轻松。
陶渊明是田园诗人之宗。从杜甫描写自然景物诗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出陶诗对他的影响。
陶渊明的田园诗莫过于他的《归园田居》五首。
其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邱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其二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其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其四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徘徊邱垄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余。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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